“孔子見老子”這一歷史典故,不僅是中國古代思想文化史上的一次重要會面,也是中國不同地域文化交流與融合的一個生動例證。孔子作為儒家學派的祖師,其思想深刻影響了中原文化;而老子作為道家的大宗師,其思想則與楚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翱鬃右娎献印辈粌H是思想文化史上的盛事,更是兩種不同地域文化——楚文化與中原文化之間的深刻碰撞與融合!翱鬃右娎献印币娪谌寮业闹T多典籍,這些儒家典籍里對“孔子見老子”有著諸多記載。
一、《禮記》中的“孔子見老子”
《禮記》是儒家的重要經典,為儒者必讀之書,唐宋科舉考試分經書為大、中、小三級,《禮記》都被稱為“大經”。可見《禮記》在儒家典籍中的重要地位。《禮記》中詳細記載了曾子、子夏向孔子問喪禮的事,而孔子在回答時有四處明確提到“吾聞諸老聃曰”。
其一:“曾子問曰:‘古者師行,必以遷廟主行乎?’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天子崩,國君薨,則祝取群廟之主而藏諸祖廟,禮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廟。君去其國,大宰取群廟之主以從,禮也。祫祭于祖,則祝迎四廟之主,主出廟入廟,必蹕!像踉啤!
其二:“曾子問曰:‘下殤……今墓遠,則其葬也,如之何?’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史佚有子而死,下殤也。墓遠,召公謂之曰:‘何以不棺斂于宮中?’史佚曰:‘吾敢乎哉?’召公言于周公,周公曰:‘豈不可!’史佚行之。下殤用棺衣棺,自史佚始也!
其三:“子夏曰:‘金革之事無辟也者,非歟?’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褚匀曛畣蕪钠淅撸岣ブ!
其四:“曾子問曰:‘葬引至于堩,日有食之,則有變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聃助葬于巷黨,及堩,日有食之!像踉唬骸!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既明反,而后行,曰,‘禮也’。反葬,而丘問之,曰:‘夫柩不可以反者也,日有食之,不知其已遲數(shù),則豈如行哉?’老聃曰:‘諸侯朝天子,見日而行,逮日而舍奠。夫柩不早出,不暮宿。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日有食之,安知其不見星也?且君子行禮,不以人之親痁患!崧勚T老聃云!
從這四處“吾聞諸老聃曰”可知,孔子問禮于老子涉及到禮的諸多細節(jié),老子對周禮十分精通,孔子對此十分敬服。從孔子說的“昔者吾從老聃助葬于巷黨”,可見孔子與老子關系非常密切,并非一般的泛泛之交,否則絕對不可能“從老聃助葬于巷黨”。從老子說的“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可以看出老子儼然是以師長的身份來教育孔子的,孔子也是恭敬的按老子所言行事。還需要指出的是,《禮記》所言“日有食之”與《春秋》記魯昭公七年“日有食之”正好相合。
從以上四處孔子所說“吾聞諸老聃曰”,可見孔子并非只有一次問禮于老子,而是多次問禮于老子,而且問禮的范圍也比較廣泛,說明孔子曾長時間師事于老子,而且孔子對老子也非常尊敬,以致多年以后孔子還以老子所教之言來教育弟子。
二、《孔子家語》中的“孔子見老子”
《孔子家語》是先秦儒家重要著作,記錄了孔子的很多言行,按照《孔子家語》孔安國序的說法,《家語》一書乃是“當時公卿士大夫及七十二弟子之所咨訪交相對問言語”,本出于孔子弟子的記錄,其書“與《孝經》《論語》并時”,“所論辯疏判校歸實自夫子本旨”。
《孔子家語》對“孔子見老子”有明確記載:“孔子謂南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而達今、通禮樂之源,明道德之規(guī),即吾之師也。今將往矣!熘林芏鴨柪像跹。”又云:“季康子問于孔子曰:‘舊聞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實,請問何謂五帝?”孔子曰:‘昔丘也聞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神謂之五帝!庇衷疲骸白酉膯栍诳鬃釉唬骸搪勔字思叭f物、鳥獸昆蟲,各有奇耦,氣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達德者給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嗜耸露,……其余各從其類矣。鳥魚生陰而屬于陽,故皆卵生!且灾陵幹麝,至陽主牡矣。敢問其然乎?’孔子曰:‘然,吾昔聞諸老聃亦如汝之言!
從《孔子家語》的記載可見,孔子不但問禮于老子,也問道于老子,而且對老子之道是加以肯定的。其中,“天一,地二,人三”實際就是來源于老子《道德經》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與老子思想是一致的。孔子的“道”與老子的“道”雖然在具體內容上并不完全一致,但孔子與老子一樣,也把“道”視為最高概念之一。《論語》一書中,“道”出現(xiàn)了六十多次,由此可見,“道”在孔子心目中的地位是崇高的,也可見老子對孔子影響之深。
三、《韓詩外傳》中的“孔子見老子”
《韓詩外傳》為西漢韓嬰撰,韓嬰是西漢今文詩學“韓詩學”開創(chuàng)者,漢武帝時曾與大儒董仲舒論于御前,董仲舒不能難。漢人傳《詩》,有魯(申公)、齊(轅固生)、韓(韓嬰)、毛(毛萇)四家,魯、齊、韓三家詩為今文,立于學官,惟有《韓詩外傳》流傳至今;毛詩為古文,未立學官!稘h書・藝文志》原著錄《內傳》四卷、《外傳》六卷!俄n詩外傳》對老子、孔子的師生關系及這種關系對孔子的重要性有明確記載。
《韓詩外傳》記載:“哀公問于子夏曰:‘必學然后可以安國保民乎?’子夏曰:‘不學而能安國保民者,未之有也!Ч唬骸粍t五帝有師乎?’子夏曰:‘臣聞黃帝學乎大墳,顓頊學乎線圖,……文王學乎錫疇子斯,武王學乎太公,周公學乎虢叔,仲尼學乎老聃。此十一圣人,未遭此師,則功業(yè)不能著乎天下,名號不能傳乎后世者也!
子夏所說的文、武、周公、孔子等人,乃是儒家所極力推崇的圣人,除了孔子是當代人,其他人都是古圣先賢,其重點當然是要突出孔子?鬃印皩W乎老聃”,“未遭此師,則功業(yè)不能著乎天下,名號不能傳乎后世者也”,可見如果孔子不是遇見老子拜老子為師,就不可能建輝煌之業(yè)、留萬世之名。這一評價出自孔子嫡傳的學生子夏之口,對話的對象是魯國國君哀公,子夏所言應該是非常慎重的。可見儒家自身不僅承認老子、孔子的師生關系,而且還認為這種關系對孔子的成長和儒家的興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四、《說苑》中的“孔子見老子”
《說苑》為西漢劉向撰,劉向是西漢大儒,也是中國目錄學鼻祖,其子劉歆也是一代大儒。劉向父子在校書方面很有成績,許多雜亂無章的古書,正是由于他們的精心校理,才能流傳下來,這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上是極大的貢獻。《說苑》以編纂整理歷史資料為主,借以闡述儒家思想,保存了許多散佚的先秦古籍。
《說苑》記載了孔子向老子問道的事:“仲尼問老聃曰:‘甚矣!道之于今難行也!吾比執(zhí)道委質以當世之君,而不我受也。道之于今難行也!献釉唬骸蛘f者流于辯,聽者亂于辭。如此二者,則道不可委矣! ”
孔子問老子說:“在當今行道真是太難了,我本來雙手捧著道,委質于當世的君主,但都不接受,行道在當今太難了!崩献诱f:“那游說的人往往流于逞口辯,接受游說的人又往往為浮辭所惑亂。這樣的兩種人,都不能把‘道’交付給他們!崩献拥脑捝詈稀兜赖陆洝贰盁o為”之旨。
五、其他儒家典籍中的“孔子見老子”
王充是東漢的大儒,也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他的名著《論衡》就“孔子見老子”的事實進行了專門的論述!墩摵狻份d:“孔子曰:‘游者可為綸,走者可為矰。至于龍,吾不知其乘云風上升!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圣人知物知事。老子與龍,人物也;所從上下,事也。何故不知?如老子神,龍亦神,圣人亦神,神者同道,精氣交連,何故不知?”在孔子看來老子“猶龍”,龍和游魚、飛鳥、走獸之類都不同,龍能合、能散、能陸上行,更能高飛九天,具有難以認知、不可把握、令人驚嘆的神秘性。老子可以比作龍,因為老子的思想、觀點,高渺、超俗、神奇,同樣難以認知,不可把握,讓人驚嘆。
此外,《白虎通義》等儒家重要典籍里對“孔子見老子”也有記載。哪怕是后來韓愈這樣極力尊孔抑老的大儒,也不得不承認孔子師事老子的事實,他的名篇《師說》里載:“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雖然韓愈有意將老子置于“孔子師”的最后,但對于老子為孔子“師”的事實卻是承認的?梢,“孔子見老子”及孔子以老子為師的事實,是儒家典籍所承認并重視的。
“孔子見老子”不僅是兩位偉大思想家之間的個人交往,更是楚文化與中原文化之間交流融合的重要象征。這次會面促進了儒家與道家思想的相互借鑒與融合,豐富了中國古代文化的內涵與外延。同時,“孔子見老子”也展示了文化交流的巨大力量,即不同地域、不同背景的文化在相互碰撞中能夠激發(fā)出新的火花,共同推動人類文明的進步與發(fā)展。
(作者系江蘇商貿職業(yè)學院副教授蔡小柳)